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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文洁:资本涌入电影行业,把创作人的心都搞乱了

   这是中国电影最好的时代。2015年中国电影票房达到 440 亿,同比增长48.7%,全年观影人次12.6亿,同比增长51.08%。银幕数以平均每天 22 块的速度增长,全国的银幕总数已经达到 31627 块。和欧美影视业面临的“钱荒”不同,大量热钱正涌入中国的电影市场。

 与此同时,人们的观影习惯也在逐渐养成,消费市场的潜力前所未有的大。“为什么来自中国的钱这么热、这么受追捧?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背后的市场。比如说,弹丸之地的日本公司,27年前可以买下哥伦比亚电影公司,但却很难提供资金以外的价值,因为市场太小了。”董文洁说,中国的市场目前还没有看到天花板,“我相信可能3000亿也不是空想”。

 董文洁是亚太未来影视(北京)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该公司去年联合出品了两部”爆款“电影:《奔跑吧!兄弟》和特效大片《寻龙诀》,分别拿下超过 4.34亿和 16.82亿的票房。在创办亚太未来之前,她还操盘制作发行了电影《叶问》、和《万箭穿心》。

 但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中国电影最野蛮的时代——资本逐利,盲目地一拥而上又迅速的一哄而散。

 在董文洁看来,电影这门“讲究创作规律”的艺术,资本企图把电影这门“必须讲究创作规律”的艺术,变得像投资房地产、煤矿或制造业一样模式化,可预测、可计算、可量化,“而这对电影行业基本是mission impossible。”

“资本通过各种渠道接触上影视创作者,鼓励他们变现知名度,透支未来数年的创作。资本用市盈率、溢价、上市等等给他们洗脑,很多创作者可能还没搞明白这些词儿的意思,只是搞明白了一点:现在有人愿意给我几亿十几亿的钱买我的知名度和我未来作品的权益。看见摆在面前的热钱,很难有人不心头一热投入资本的怀抱。”董文洁担忧,资本的热捧会让创作者的心态不再纯粹,不再平静,不再坚持,最终给行业带来非常负面的影响。

 董文洁认为,创意人才还是应该和资本保持距离,而真正应该面对资本的是影视企业,他们才是要对票房、发行等结果负责并承担对赌业绩压力的对象。“如果总是想着净利润,这种心态下创作出来的作品会好吗?”

  2016 年第六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即将举行,董文洁和她的团队也会参加这个行业盛会,与亚太未来影视签有全球独家首看权和战略合作的美国独立电影教父级制作人詹姆士·沙姆斯(James Schamus,代表作《卧虎藏龙》、《断背山》等)将作为嘉宾受邀出席中外合拍片论坛。董文洁告诉记者,电影节期间,亚太未来与国内外的电影人有大量工作会谈将是一对一的深度交流。


财经网:现在大家都在说 IP 热,那么国外有所谓的 IP 热吗?

董文洁:IP的英文直译是知识产权,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和外国人说 IP 这个词,他们确实很难理解它在当下中国的特殊含义。我曾经跟美国的一个行业大佬聊起过,所谓 IP 就是被验证过了的受欢迎的一种艺术形式,比如有100万人阅读的小说,一首广为传唱的歌曲等等,都说明它们被人喜欢的程度。相当于验证了故事架构、人物关系或题材种类是被当下的时代和观众接受的,它可能就比其它没有被验证过的产品,更具备了改编影视作品的可能。

从“验证”这个角度来说,美国的 IP 热由来已久,美国相当数量的电影都是从出版物改编来的,只不过美国人不会像我们一样“IP至上”。这两年很火的电影《荒野猎人》、《火星救援》、《五十度灰》、《卡罗尔》都是小说改编的。但我觉得美国电影人做影视化改编时,不会觉得因为是所谓的” IP”,电影就一定大卖。国内有些公司可能认为有了IP,就可以投机、偷懒,而忽略了艺术再加工的艰辛和不易,忽视了影视化改编的难度,忽视了尊重影视创作规律的重要性,最终赶着IP热度匆忙做出来的所谓IP之作沦为不折不扣的烂片。

财经网:贵公司出品的一些项目像《奔跑吧!兄弟》,这个电影可能就是大家口中的圈钱电影,您是怎么看待这种具有争议性的“综艺电影”?

董文洁:综艺电影,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电视节目银幕化的一个尝试,或者是院线内容多样化多元化的尝试。现在的打分(豆瓣评分 3.4)还是按照传统意义上的剧情片标准,但如果把它作为一个综艺节目银幕化的尝试,打分的标准和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更重要的是,在中国目前的电影市场,银幕数还远远没有饱和,上座率还一直徘徊在14%、15%左右上不去。因此,我赞同和鼓励一切能够把观众吸引进影院的尝试和努力,如果像《奔跑吧!兄弟》这样的项目能够让从来或甚少走进影院的电视观众感受到大银幕的魅力,形成观影的习惯,这就是对中国电影市场的贡献。

提高上座率、提高观影人次其实是目前中国电影市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中国目前的观影人次只有不到13亿,平均一个人一年看不到一部电影。而且说实话,比如像我这样的人一年肯定看超过20部电影,这就意味着至少有19个人一年都不去一次电影院,这让我觉得挺沮丧的。像《奔跑吧!兄弟》这样的内容,可能会让一些小朋友,或者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因为喜欢同名电视栏目,而愿意进电影院体验,从而感受到影院的魅力从此习惯性地进电影院看电影。

从3、4岁的小朋友到70、80岁的老人,只有观众的面覆盖越广越宽,中国电影的天花板才能升高到天际。

财经网:但还有另一种声音,《奔跑吧!兄弟》挤压了其他影片的排片,这也是某些批判者生气的原因。

董文洁:我不认为像跑男这样的影片挤压了其它影片的排片。从上座率可以说明,如果跑男大电影上映期间,同档期其它影片出现了上座率高达70%、80%,甚至一票难求的情况,而跑男霸占着排片上座率只有10%、5%,可以说跑男挤压了其它影片。事实上,同档期其它影片的排片低,上座率更低,跑男排片高上座率也是第一,这怎么能说是挤压呢?现在新建影院越来越多,可上座率和票价始终提不上来,大家都觉得观众被稀释了,核心原因还是好片不多,观众经常很长一段时间里找不到自己喜欢的、适合看的影片,所以就少去影院了。

实际上,电影应该要分线发行的,或者建一些有特色的艺术院线,或者一些可以做长期放映的某些类型的特色院线,而不是千幕一片。

将来如果不断有好影片供应,像中国这样的市场和人口,10万块银幕是必须的。有了分线放映,从消费端观众可以持续地看到自己想看的影片,爱情片、动作片、艺术片都可以找到适合的市场,制片和放映端才都能和谐共生。

财经网:当初为什么要做独立电影《万箭穿心》的商业推广?这部作品很多人甚至没听说过。

董文洁: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执意要做《万箭穿心》的商业推广,还是有点任性,确实太理想化,觉得《万箭穿心》的质量很好,能引发人对人生、性格和命运的思索,不会像爆米花电影,看完了回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希望让更多的人能看到欣赏到。

在《万箭穿心》之前鲜有艺术影片用商业的方式操作,我们成了吃螃蟹的人。我们请来倪萍、崔永元等大咖为这部片子做口碑营销,在中国做口碑预告片的,我们也是第一个。

最后的结果,票房没有达到预期,很遗憾。但如果当时没有做院线发行的尝试,后面影片的屡屡得奖就根本无从谈起。决定做院线发行,使得这部片子有了成为公众话题的机会,有了被人关注的机会,这是特别重要的。

财经网:做完这部电影,您最深刻的体会是什么?

董文洁:做完这部电影,我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是——千万不能用自己的喜好代替观众的选择。我说的任性,就是任性在这个点上了。中国观众现在看电影多是为了休闲放松,尤其大家工作压力大,到影院就图个乐,所以喜剧在中国大行其道,而悲剧很难取得好票房。

财经网:之后公司会主要做偏商业的项目吗?

董文洁:我们的产品会分国际国内两个市场,针对国内市场的产品肯定是更商业,因为目前中国市场还是商业电影为主流,这没有任何不对,在浮躁的社会环境下,让观众进影院看偏艺术或很沉重的电影,确实勉为其难。

国际市场方面,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我们会尽全力追求艺术性、思想性和商业性的和谐统一,与大师同行,出精品佳作。

财经网:关于市场,您觉得微信、微博上的自媒体,会对电影的口碑造成比较大的影响吗?

董文洁我觉得口碑会很强烈地影响到观众,特别是朋友圈、微博等来自观众的一线的声音,分贝会越来越强,越来越能左右甚至改变一部影片的票房和命运随着自媒体和朋友圈的发展,你会越来越多地看到好电影凭口碑实现逆袭,最近的《疯狂动物城》就是典型案例。这部影片的营销乏善其陈,海报、物料也不抓人眼球。档期也不好——3月传统上是一个很冷清的档期,它完全是靠口碑取得今天的票房成绩的。

我特别希望像《疯狂动物城》这样的成功案例越多越好,只有这样的作品成功了,那些粗制滥造、在市场上赚一票走人的作品才会减少。

说到自媒体,我相信观众能够找到相当认同感的自媒体将来影响力会越来越大。但那些偏离主流观众观感太远、有着强烈个人色彩和个人倾向性的微信公众号,慢慢会变成孤家寡人,影响力会逐步衰减。

财经网:亚太未来会通过大数据来制作电影吗?

董文洁:对大数据我一贯的态度,是要相信不要迷信。大数据会告诉我们一些事实,引导出某些结论,比如在中国市场上目前歌舞片不受欢迎,战争片受众很少等等。但对大数据一定不能迷信,著名的以所谓“大数据定制电影”的美国相对论公司的破产其实就很说明问题。因为创意产业是最不可以被预测的。如果大数据这么灵,就应该由统计学家、物理学家和计算机科学家来做电影了,电影就不能称其为电影了。最近看到一句话很有道理:凡是可以计算的东西,由机器负责;凡是不可以量化的,由人来创造。电影,是创意产业,人的价值就在创意。这就是我对大数据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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