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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亚太未来董文洁:以专业度走出国际化之路

 
深焦:亚太未来影视公司2015年确定战略发展定位,为什么将其定位为一个平台型的公司?
 
董文洁:亚太未来的定位不是项目型公司,也不是投资型公司,我们将它定义为平台型公司,体现了一以贯之的开放包容的合作态度。电影的成功是非常偶然的,不是可以有一个独家配方或者按照某个流程走就能成功的,也不是有名导、明星和知名创作人加持就一定能成功的。市场和行业里有很多例子说明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希望打造一个从投融资到公关、营销、宣传、发行、放映等各方面都能为创意人才创造最好条件的平台,为他们提供最专业、扎实的服务,把平台的价值打造出来,而不仅是靠合约或股份的绑定。
 
深焦:平台的大部分资源是否都植根于合拍领域?
 
董文洁:应该是植根于整个产业链的布局。一部电影从最初的开发孵化到上映完毕,这中间有太多的环节、太多的工序,绝不是一个人可以包打天下的,也绝不是一组人马可以把所有的环节都做好的。尤其是现在,行业分工越来越细,一定是不同领域的专家把自己最精华、最拿手的奉献出来,每个人、每个工种都给项目加分,最后才能让项目达到一个满意的分值。创意是个体的,作坊式的,不能规模化、标准化、流程化的,是必须交给有匠人精神的创作者们来打磨的。而所有可以规模化的、通过规模效应可以增值的环节,我们希望能够通过搭建亚太未来这个平台把它做好。
 
深焦:中国企业在进军好莱坞时各有策略。亚太未来为什么在IP战略上独辟蹊径,选择签约企鹅兰登书屋?
 
董文洁:从目前的市场来看,前两年炒得火热的IP潮在2017年应该会退潮,因为如果没有时间去精心打磨,再好的IP也发挥不出价值。艺术的创造是需要时间的。企鹅兰登书屋是一个出版集团,拥有大量有价值的文学读物,就是所谓的IP宝库,可以说是一块硕大无比的璞玉,与企鹅兰登书屋合作是我们在上游的布局之一。假以时日,这块璞玉一定能够闪耀出夺目光彩。
 
除了海外,我们在国内也有IP战略布局,比如我们与天涯论坛合作成立的“天涯未来影视工作室”,已经形成了非常体系化的合作机制,每周双方都开会交流,天涯论坛会提供大量帖子或网文,这些内容都是通过后台数据看到的真实点击率验证过的优质内容。亚太未来会快速地对这些内容做评估和分析,找出适合影视改编的内容。双方协同发力,可以共建一个良好的IP生态图。
 
深焦:在和企鹅兰登书屋的合作中,为什么选择《边城迷踪》作为第一部改编作品?
 
董文洁:《边城迷踪》的小说很精彩,去年六七月份我们看到的时候距离它正式出版还有十个月,国内国外团队看了小说初稿都非常喜欢,觉得它是一个有潜力做成合拍片的项目。书中的男主角是一个出生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华裔,围绕着这个人物的情节和角色架构使得我们做合拍片的可能性大大增强了。目前这个项目还在确定编剧的过程中,詹叔(James Schamus)、兰登书屋和我们一起列了一个长名单,再压缩成短名单,很快应该会找到理想人选。
 
深焦:亚太未来在剧本和项目的选择上最看重哪些特质?票房潜质还是特定的类型元素?
 
董文洁:从几部已经完成投资拍摄的影片其实都可以看出我们挑选项目时开放和多元的心态与理念。
在类型上我们没有限制,《童心无归处》(Casting JonBenet)是一部纪录剧情片,这个故事在欧美是一个大IP,家喻户晓,但是对中国观众来说比较陌生,但我们并不排斥或拒绝,因为从公司成立之日起我们就确立了国际化的定位。其它几部影片,如《神探狗笨吉》(Benji)、《炼狱信使》(A Prayer Before Dawn),还有近期会在纽约开拍的一部影片,都是这样,我们没有因为它们的题材和体裁与中国观众有没有距离,而做出Yes或No的选择。我们选择的标准就是投资风险可控,剧本好,故事好,主创专业、专注、用心。
 
再比如《坏小子的街巷》(Dayveon),我们是影片投资拼图的最后一块,但正因为有了亚太未来的鼎力支持,安曼·阿巴西这样一个年轻导演才幸运地拥有了James Schamus和David Gordon Green两位大师级的监制护航完成他的首部长片。这部电影有点黑暗沉重,不是中国观众感兴趣的类型,但我们看重的是在投资风险可控、盈利预期良好的前提下,可以扶植一位年轻有才华的导演。可能这部影片不会一炮而红,但大家会从他的第一部长片中看到导演把控和驾驭影片的能力,看到影坛走出一位电影大师的潜力。《坏小子的街巷》先后入围2017年圣丹斯电影节NEXT单元和柏林国际电影节“论坛单元”就是业内对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导演的充分认可。
 
国内的影视投资方面,我们更注重商业回报。但也越来越慎重,因为市场里太多不确定因素了。2016年电影行业遇到拐点,逐渐冷静下来,应该会有很多业外资本在2017年撤退,而有能力留下来的产业资本会坚守在行业里,用匠心打磨好作品。有的导演是能够耐得住寂寞用才华熬出好作品的,但也有一些导演在“抢钱”,快速赶工出急就章,把自己的能力、才华和品牌都透支了,这些人应该很快就会被市场和观众所抛弃。
 
我们对国内项目保持冷静慎重的同时,在国外走独立制片的道路,在把控好投资风险的同时,追求商业和艺术的平衡,目前看海外项目无论从投资回报还是影片的质量都不错,成绩令人满意。
 
深焦:回到《童心无归处》,就创作的角度,能否谈谈剧本与题材的选取?
 
董文洁:这个纪录片没有剧本,只有一个项目策划书,真正地实践了“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导演和演员”这句话。当这个项目最早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都很感兴趣,因为它特别不一样。JonBenet Ramsay案子在美国家喻户晓,二十年了,直到今天,在任何一个美国超市的报刊亭还时不时能看到各种报章杂志的封面登载这个案件的消息。该案至今未破,大家猜了20年不知道凶手是谁。纪录片也展现了各种可能:父亲?母亲?哥哥?学校的老师?或者是一个性变态犯人?
 
《童心无归处》这个纪录片最精妙的是,导演呈现的角度完全不同于一般的调查纪录片,她找到案件发生的科罗拉多州的那个社区邻居们来扮演案件中的主人公,这些人作为最近距离的目击者,一颦一笑都能看出二十年来该案件对他们的影响和冲击。纪录片前前后后拍了15个月,真的是用心良苦。
 
《童心无归处》在圣丹斯首映后,口碑爆棚,现场观众全部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不少专业影评人打出了四星的最高分,《好莱坞报道》记者Leslie Felperin说该片是她在本届圣丹斯电影节上迄今为止看到的最好的影片。Wrap用“Fascinating”(令人神魂颠倒)来赞美影片。
 
深焦:电影的其中一处,当每个人因为这个案件说起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亲人曾经被杀,父母离婚,或女友患肝病去世,观众会看到,演员是带着自己的伤痛来参与这个角色的。
 
董文洁:他们都带着自己的视角来诠释自己扮演的角色。真正的人生百态通过这个案子展现在观众面前。
 
深焦:中国公司参与海外合拍的难度与挑战都在哪里?
 
董文洁第一是专业度。比如给剧本提出的意见是不是具备专业水准,对主创的选择和建议是不是内行等等。在与詹叔的合作中,他对我们团队的专业度是非常认可的,有时双方都会早于对方毙掉项目,但大家对项目的意见基本高度一致。所以要想与外方的合作顺利迈开第一步,首要的基础条件就是你必须是一个内行,你能提出让对方信服并认可的意见,这样才有彼此的信任和后续的合作。
 
第二,是信用与契约精神。中国人比较多变,自身不重视合约的严肃性,往往也就不严格按照合同执行,最后惹了一身官司还丢掉了口碑和信誉。我们在这方面特别严谨严守规则丝毫马虎不得,谈合同的时候我们丑话在前锱铢必较,但一旦确定下来签了字,就具有法律效应了,必须尊重它。中国公司的海外合作越来越多,在我所了解的范围内,我们海外合作应该算是成功的范例了,直到现在我们与合作伙伴都还在“蜜月期”,彼此理解与尊重,理念一致,鲜有分歧。
 
一些中国公司的国际化交了很多学费,走了不少弯路。有的公司被迫慢下脚步,甚至有点茫然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走。其实我们在海外合作的过程中,也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里面各种坑很多,稍有不慎就会踩到雷。我们算幸运的,和詹叔以及他的团队、伙伴合作都很顺利,很多时候他们对风险的评估和承受能力甚至比我们还保守。但很多业外资本或者对海外市场和产业一无所知的影视公司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他们出国被坑被宰某种程度上也是必然,如果他们总是一幅对国际行业和海外行情一无所知的土豪做派,不坑你坑谁呢?这就是在向他们收学费呢。
  
深焦:您的合作对象中,既有詹叔这样国际电影大师,也会启用一些新导演来拍摄他的第一部长片。在大师与新人之间,您是如何进行选择的?
 
董文洁:我们会从资金和创作两个层面支持新人导演,我们的新人一定是有大师护航的新人,这一点非常明确,包括《炼狱信使》、《童心无归处》和《坏小子的街巷》都是这样组盘的。有大师护航,我们才会放心地把项目交给新人。这样,项目才会不失控,新人才能得到成长。支持新人不是闭着眼把一笔钱和一个项目给他就不管了,这是最可怕的,对新人和项目都没有任何好处。就像学网球或高尔夫,一开始的姿势错了,一辈子都受损。
对于大师,我们充分信任他们的选择和判断。他们就像做了多年饭菜的厨师,每勺盐每勺糖的咸甜都心中有数。对大师,我们是从产业链的各个环节给他们提供支持和协助,不仅仅是资金层面,还包括宣传、营销、发行、公关等等,让他们能够集中精力于创作之中。
 
深焦:对新人导演的选择中,您最看重什么?
 
董文洁主要看两点。第一,是合作态度。如果对方非常自以为是,不可一世,我们基本上不会有合作。但如果他意识到自己作为新人导演有很多不足,还没有丰富的经验积累,需要学习并愿意敞开心扉去聆听他人的意见,这种合作态度是我们欣赏认同的。第二,是他们身上闪耀着的才华。比如他们可能在摄影、美术、编剧等方面有突出的优势,是一个可造之材。平庸的人是捧不出来的,我们不会为了捧新人而去捧新人。
 
深焦:关于新人从短片转向长片的拍摄过程中,有些人短片拍得好,长片则未必佳。对于他们来说,短片就是他们的舒适区,这些人其实驾驭不了长片。但有些人能够很明显地看到被短片篇幅压制的受限感。这二者很难取舍。
 
董文洁:对新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一步一步走,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我特别害怕那种拍了一个小作品的导演,到第二部长片时投资一定要三五千万甚至一个亿,还有的人初执导筒就要求做5000万以上预算的影片,这太夸张了,对自己、对项目、对投资人都特别不负责任。有志向当导演的人可以先去拍纪录片,做出个模样后可以再去尝试小成本的惊悚片或恐怖片,文艺片,通过各种低成本小片的试水,了解市场、了解观众,掌握导演的技能。没有人一学会走路就变成了刘翔,一定是先蹒跚学步,再大步流星,健步如飞,最后才能疾速飞奔,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谁也省不了。
 
深焦:您怎么看眼下的中国市场和行业发展趋势?
 
董文洁:现在的中国影视市场挺乱的,作品良莠不齐优劣混杂。其实现在并不是电影和电影、电视剧与电视剧的竞争,而是我们影视从业者与观众时间在竞争。比如今天你有三五个小时的闲暇时间,你会去看场电影,打个网球,吃顿火锅,还是和朋友们K歌?无论是哪种形式的艺术作品,必须要有大过吸引他不去KTV、不去打球的魅力,能让他不管是去电影院还是在家里,或在公交车上,愿意在各种大屏小屏上把这段时间交给我们的作品,这才是最重要的。现在行业乱象丛生,所有从业者都需要警醒与自律,千万不能浮躁,抢快钱,最后把中国市场做乱了,把这个行业做砸了做没了。这真的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杞人忧天。
 
从去年开始,我就在各种场合呼吁,呼吁行业自律,呼吁匠人精神。每次接受记者采访,我都在说一些可能会让业内人士反感的不好听的大实话。悲哀的是,我说过的许多话都成了事实。去年4月,我呼吁大家不要把行业做烂再来反思今天的疯狂,6月证监会并购重组新规出来全行业瞬间遇冷一地鸡毛;6月上海电影节各家影视公司还在忙着发布片单举办各种“之夜”热闹非凡的时候,我提醒媒体朋友警惕行业拐点和裁员倒闭潮,果不其然,从暑期档到国庆档市场行情每况愈下……同事们都很佩服,开玩笑说我是预言大师,但我真的不希望自己是这种坏消息的预言人。
 
作为业内人,特别希望大家能珍惜眼下难得的发展机遇。很多被市场追捧的导演和演员应该想一想,时光倒转15年,能有戏导或演都很难。一般的电影根本找不到投资,即使张艺谋这样的导演找投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年龄稍大一些的影视人,应该都有记忆,那个时候大家日子都过得挺苦的。现在行业好不容易迎来春天,迎来文化产业大发展和消费大升级的时代机遇,真的需要我们共同珍惜。不要为了赚快钱把行业做烂,因为重新捡回资本、市场和观众对我们的信心,会是个万般艰难的过程。
 
很多人现在都是抱着 “只要我这票捞到就行”的短视和自私心理,这很可怕。2016年市场的拐点说明观众在成长,在进步,他们也在选择和放弃。我经常跟同事和朋友们说,现在谁都不要有投机心理了,好好地打磨剧本专心进行创作。中国观众还是很宽容的,只要作品及格了还是愿意给你捧场的。但我们不能去挑战观众的底线。何况这条底线是在不断上升的。影视人的进步一定要在观众前面。这个行业依然是黄金行业,我们的国家和时代依然带给我们百年不遇的大好时光,肯下苦功砥砺前行一定可以成功。
 
深焦:再过几年,走进国内院线的观众可能也会出现分层。像《童心无归处》这样的电影,可能以后就常常能在影院看到了,它们会有自己的受众群体。
 
董文洁未来一定有机会,《童心无归处》就极有可能与中国观众在影院和院线见面。该片在中国艺术院线和北京电影节的展映等相关事宜都在安排之中。对影视文化行业我是充满信心,中国大文化产业未来十年、二十年一定是前程锦绣。但大家要耐得住寂寞,要有适合自身特点的战略发展部署,我们一起踏踏实实每天进步一点点,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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